胎儿还是婴儿 一字之差悬殊38万
商报记者 李双全 来源：重庆商报
“胎儿宫内窒息死亡”，看似简单的8个字，却成了一场医患官司辩论的焦点。争议的背后除了涉及到38万余元的“死亡赔偿金”和“丧葬费”外，还涉及到一个事实认定问题，即剖腹产过程中，“胎”死腹中后经抢救有心跳，那么死者算不算“人”？
被告梁平县人民医院表示，胎儿死在子宫内，不算法律意义上的“人”，不能享有法律规定的“死亡赔偿金”和“丧葬费”。而原告一方则认为：“胎儿宫内窒息”是“婴儿死亡”的原因，死者死在宫外，属法律意义上的“人”，享有“死亡赔偿金”和“丧葬费”权利。目前，该案已在市二中院公开开庭审理，法官将择期宣判。
顺产不顺剖腹产 宝宝夭折
去年10月14日晚，梁平县柏家镇的邹同丽产前发作，丈夫吴畏立即带她到县妇幼保健院生产。这是他们第一胎，夫妇俩紧张而兴奋。“赶到妇幼保健院后，保健院没有收治，建议我们去县人民医院”，吴畏说，随后他送妻子到了县人民医院。
“办完手续已快凌晨1点了，医院做了些检查，但妻子想顺产，结果一直没生下来”，看到在医院过道加床上的妻子痛得难受，吴畏心急如焚。这时，医生告诉他：“胎儿的脖子遭脐带绕起了，估计顺产困难。”经沟通，吴畏最后同意让妻子剖腹产，并在风险手术协议上签字。
“凌晨5点多推进手术室的”，吴畏说，他在手术室门外等候消息，一个多小时后，一个护士跑出来告诉他：“娃娃可能不行了！”吴畏当即差点昏过去，“随后，一名郭姓女医生告诉我："即使救活了，也是个脑瘫儿"，吴畏回忆说，最后他决定放弃抢救。
据医院出具的病历显示，邹同丽的“宝宝”娩出后无呼吸、无心跳；经抢救患儿在产后15分钟持续存在心跳，在110次/分～120次/分之间波动，但心律不齐，心音强弱不等……
昨日，梁平县人民医院医患办主任孙必中接受记者采访时，否认“即使救活也是脑瘫儿”的说法。
医院存过错 一审被判赔5万
事后，经重庆法医验伤所尸体解剖检验认定，邹同丽的“宝宝”因脐带绕颈两周，第二产程过长导致胎儿宫内窒息死亡。重庆市法庭科学司法鉴定所鉴定认为，梁平县人民医院在医疗处置过程中存在过错，该过错与死者胎内窒息死亡为直接因果关系。
随后，吴畏和邹同丽将梁平县人民医院告到法院，要求精神损失赔偿、死亡赔偿金等共计44万余元。9月12日，梁平县法院作出一审判决，认为邹同丽系第一胎妊娠，院方因医疗处置不当导致胎儿死亡，给二原告丧子造成了伤害，判令医院赔偿吴畏夫妇精神抚慰金3万元，并判令医院承担医疗费、误工费等2万元。
对于吴畏和邹同丽要求的死亡赔偿金及丧葬费，法院没有予以支持，理由是死者在出生前已死于子宫内，不具有民事权利能力，不是法律意义上的人，因此无法享受死亡赔偿金、丧葬费“待遇”。
吴畏夫妇不服一审判决，认为死者脱离母体后经抢救15分钟后持续出现心跳，属于婴儿，系宫外死亡，上诉至市二中院，要求判令医院支付死亡赔偿金36.5万元，丧葬费1.7万余元。近日，市二中院开庭审理该案。
庭审聚焦死者是胎儿还是婴儿
庭审中，双方辩论的焦点集中在死者究竟是死在子宫内还是子宫外，即死者是胎儿还是婴儿？
昨日，梁平县人民医院医患办主任孙必中接受记者采访时，仍坚持庭审的观点：死在宫内，属于胎儿。他说，“尸检报告及鉴定报告都有"宫内窒息死亡"的表述，意思就是胎儿死在子宫内的意思，因此死者不是婴儿，不具备法律意义上的"人"，医院不应该支付死亡赔偿金及丧葬费”。
然而，吴畏夫妇的代理律师张亚峰则认为，尸检报告鉴定的内容是死亡原因，没有对死亡时间做出鉴定，“宫内窒息死亡”理解为死在子宫内是错误的，“宫内窒息”是“死亡”的原因而已。而根据《法医验伤所司法鉴定意见书》记载：胎儿出生时间为2011年10月15日5时50分，死亡日期为2011年10月15日6时30分，“也就是说该意见印证了死者是在出生后死亡”。此外，医院出具的病历也显示死者娩出后经抢救，在15分钟时持续出现心跳……
“娩出后又心跳，那就是一个新生婴儿，也就是法律意义上的人，因此依法享有死亡赔偿金和丧葬费等待遇”，张亚峰表示，邹同丽之子属于子宫外死亡也符合目前我国关于“死亡”的法理学说。2012年4月第4版全国高等学校教材《法医病理学》第23、24页：“人的个体死亡的传统慨念是呼吸和心跳的停止”，该教材第29页“在法医学实践中，不管是民事案件还是刑事案件，在目前尚未对"脑死亡"进行立法的情况下，还是以心跳的停止为死亡鉴定的标准”。
声音
呼吁立法保护胎儿利益 避免人为造成“胎死腹中”
人从出生到死亡都享有各种权利，但何为“出生”？何为“死亡”？这些看似简单的常识，却在本案中显得异常重要。张亚峰说，邹同丽之子如果认定死在子宫内，那么死者就不是法律意义上的人，就不享有“死亡赔偿金”和“丧葬费”。但如果被认定子宫外死亡，那死者就“脱离母体，有独立呼吸”这一法律认定人出生的一般观点，因此死者也就成为法律意义上的“人”，依法享有“死亡赔偿金”和“丧葬费”。“同样是死亡，或许只隔几秒钟，但死者待遇（赔偿金额）却是天壤之别”，张亚峰表示。
为什么？重庆锦扬（江北）律师事务所主任倪世钧介绍，主要是因为立法对胎儿的利益保护不够造成。目前,我国对胎儿的民事权利的立法保护只体现在《继承法》第28条,该条规定:“遗产分割时,应当保留胎儿的继承份额。胎儿出生时是死体的,保留的份额按照法定继承办理”，这是我国现行法律惟一保护胎儿利益的法律规定。
胎儿与新生儿的分水岭在其是否与母体分离，分娩时死在子宫内或子宫外有时只有几秒钟，但导致了赔偿的天壤之别，这种情况该怎么看呢？对此，张亚峰、高精忠等律师认为，应该立法保护胎儿的其他利益，避免人为造成的“胎死腹中”，因为“按现有规定，如出现类似情况，就可能导致部分侵权人为减少赔偿，宁可让其"胎死腹中"而不积极抢救，以免出现"死在宫外，赔得更多"的结果”。
高精忠律师表示，近十年来，工业污染、食品安全等原因造成胎儿畸形的案例屡有发生，胎儿受到伤害已经成为一个事实。同时，生物学上讲，人是胎生动物，出生前有近十个月须生存于母体子宫之中。胎儿是人在生命进程中相互连接、前后相继而不可分离的两种不同的形式。胎儿的利益与其母亲的利益并不是同一概念，若法律将胎儿视为母体的一部分，显然不能周到地保护胎儿应有之利益，并将使法律陷入与伦理的冲突之中。
此外，从司法实践的角度来看，早在1992年，四川新津县就发生了关于胎儿因抚养关系产生的赔偿请求权的案例。1992年10月27日晚10时左右，四川希旅游乐城公司驾驶员胡永红开车将横穿公路的叶文君撞死。叶死亡时，他的妻子黄学琼已怀孕8个月，并于当年12月生一女婴，取名黄卫。1993年3月17日，黄学琼、黄卫向新津县法院提起诉讼，要求希旅公司赔偿经济损失共计2.9万余元，其中黄卫生活费每月60元、16年共计11520元。法院最后判决希旅公司一次性赔偿黄学琼、黄卫经济损失2.36万元。判决后，希旅公司上诉至成都市中级人民法院。二审法院于1993年8月9日判决：驳回上诉，维持原判。
